王干
有人对我说,汪曾祺的小说和散文是两样东西。
我一愣,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
汪曾祺的小说做得非常用心,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惨淡经营的随便”,而散文带着更多的随机和随心,他自己在《蒲桥集》的序言里,就说自己写散文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这个“捎带脚”,有点漫不经心,也有点意外之喜,搂草属于“正常工作”,打到兔子,属于份外的成就,当然有点惊喜。虽然汪老先生不在乎“兔子”,但兔子来了,他当然也不会放过。
之所以“人人都爱汪曾祺”,在于不同的人能在汪曾祺的作品中得到不同的需求。汪曾祺受到中老年读者的欢迎,源于其文化底蕴和艺术内涵,而年轻一代尤其是年以后出生的喜爱汪曾祺,看上的是那些散文,尤其是那些写美食的散文,很多年轻人对《端午的鸭蛋》《故乡的食物》等耽于美食的文字耳熟能详。汪曾祺自己不太在意的散文,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尤其获得以网文为阅读主体的年轻一代的青睐,这肯定是汪曾祺没有想到的,他的“捎带脚”带出“跨世纪”的效果,以至于很多年轻人以为汪曾祺就是一个会写美文的美食家。
汪曾祺对于自己的散文的地位不在乎,因为是“捎带脚”,他更在乎自己的短篇小说。年《大家》文学杂志横空出世,我请王蒙担任长篇小说的主持、刘恒担任中篇小说的主持,苏童担任短篇小说的主持,谢冕担任诗歌的主持,汪曾祺担任散文的主持。对散文栏目的主持,他有些不满意,他内心觉得应该担任短篇小说的主持,我当时也考虑让汪曾祺担任短篇小说的主持,可散文谁来主持呢?有比汪曾祺散文更合适的作家吗?我把这一想法告诉老头,老头释然了,兴高采烈地去参加《大家》创刊在北京的新闻发布会。
汪曾祺的美食散文已是文坛一绝,其实汪曾祺小说里也多次写到吃,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金冬心》《七里茶坊》《黄油烙饼》《熟藕》《八千岁》《鸡毛》《职业》等十余篇小说都是从“吃”着笔,写出了特定的生活景观和人生况味。但为什么人们很少注意到汪曾祺的美食小说或者很少注意到汪曾祺小说中的吃呢?我认为这是汪曾祺的高明之处,他准确把握了“搂草”与“打兔子”的分工,在小说和散文之间有自己的定位。
汪曾祺
一、散文的食相:生活的美感和爱
民以食为天。文学要写天,也要写民,连接民与天最好的纽带可能就是“食”了。从《诗经》开始,食的问题就是人们关心的生存大事。《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这里面不仅写到了食物野蒿(大约类似今天的蒿子秆),还写到了酒,可见美食美酒自古以来就是人之所爱。当然,更多的时候老百姓是为食所困,《硕鼠》里“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对于食物的